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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

发布时间:2023-10-20

        较之其他节日的安闲,在我的记忆中,太原盆地的端午总是与火热和忙碌相联系。

  说火热,因自这日始,感觉天气便热得到厉害起来,父母的汗水淌个不停;说忙碌,因为端午也是农忙的日子,随着温度一日渐比一日高,西门外旱地里的麦子黄了,而东门外水田里稻子才准备插秧。在这段时间,父母每天早出晚归,每天起床时他们已经去劳动了,而午时放学回到家,他们依然还在地里,往往要自己动手烧水做饭,时间很紧迫,常常吃好饭搓着手上的面粉往学校赶。

  在传统中,端午是个恶日子,因为各种蛇鼠虫蚁开始活跃,人们需驱邪避疫。然而,这个节日又是令人盼望的,因为可以吃到粽子、馏饭、凉粉等美味,而且略带神秘的五色线缭绕手腕、泛着清爽气息的雄黄在小儿头上写个“王”字,这些风俗令这个日子更有些不同。山西某地县志记载端午风俗:戴艾叶,曰去疾。饮雄黄酒,曰避毒。儿童系五色丝于项腕,曰龙蛇不螫。

  那时每到端午,有人会相互赠些艾叶,大队里会有人准备雄黄毛笔,立在城头的大喇叭开始喊,有谁家的娃娃想去点雄黄可以去了。那些抱在手里、牵在手上的男孩子们就到大队去,有的是点个点,有的是写个王,据说雄黄也不能用太多,毕竟还是有毒的。女孩子们则很少点雄黄。写了这个王字,蝎子癞蛤蟆就都不敢靠近了。孩子也变得雄赳赳起来,宛若变成了小老虎。印象中我弟弟就点过一次吧,因为父母一般情况下这个时节很忙,总是会错过。

  五色线相比较就简单了。也许传统的五色线有固定色彩,包含特殊含义,甚至也与五行相关,而且有些地方需是祈福以后方可佩戴。而我们小时候,只是能找到凑齐五种色彩的线即可,并到一起绞成一股,就可以戴在脖子手腕上了。似乎有了这些就可以对付五毒(五种有毒的动物)。那些香囊什么的精致玩意儿,有的孩子有吧,于我们是不曾有过的。也许七零后的童年,是传承了些传统习俗,但又有所割裂,只是习得其形而已吧。

  端午是为了纪念屈原似乎已经约定俗成。然而,在北方,还流传着另一个传说。在山西,有地曰介休,有山曰介山,有识庙曰介子庙,都与春秋时期的介子推有关。东汉蔡邕《琴操》曰:介子绥割其腓股,以啖重耳,重耳复国,子绥独无所得,绥甚怨恨,乃作龙蛇之歌以感之,终不肯出,文公令燔山求之,子绥遂抱木而烧死,文公令民五月五日不得发火。故寒食节与介子推有关无疑,而端午不得发火吃冷食也与家乡端午吃食风俗甚为吻合。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粽子和凉粉。

  端午时节,在古城的周围,有苇叶的地方似乎不多,我们西街是没有的,但是东街的东门外有水,有大片的苇地。于是人们纷纷去打苇叶来包粽子。我认为只有糯米红枣或黄米红枣粽子才是真正的粽子,因为儿时的记忆和味觉记忆使然。直到后来,才发现万物皆可包。苇叶为皮,裹紧泡软的糯米红枣,再扎上一种绳状的植物叫做马连。巧妇包出的粽子总是会分外好看些。在没有高压锅的年代里,大铁锅里泡着粽子,上面压力一块大石头,置于炭火之上慢煮,待到苇叶、马连的清香混着米香枣香弥漫在院子里时,粽子熟了。煮好的粽子浸泡于凉水之中,吃的时候从水中取出,在热燥的季节,甚是难得的美味。因此,我后来看到用陈年的竹叶和绵线来包粽子时,总觉得少了些生机。

  而我家,还是吃馏饭多一点,因为我妈没有时间包一个个的粽子。馏饭的原料和粽子差别不大,在《那年花开月正圆里》,才知道他也有个好听的名字,叫做甑糕,也至此,才知道我们口口相传的的一种器具的,用文字怎么写。做馏饭需用专门的厨具——甑盔儿,一种瓦器皿,是古老的蒸笼,很深,底子上有几十个圆形窟窿眼,制作时用土豆片或白菜叶堵上,一层米一层枣,层层叠加。将甑盔儿放在大铁锅上,用草纸浸湿了,将铁锅边沿和祭盔儿的缝隙糊好,确保不漏气,一个多小时方可蒸熟。并且,这一个多小时眼睛要盯着,看看哪里上不来气,要用筷子捅开,让气冒上来,不然很容易一块一块的夹生。待气都上匀称了,才能盖上锅盖蒸。而且,期间还要上晾(音),即以水浇之,保持湿度。所以,做好馏饭也很不容易。至今,在老家的白事上,馏饭还是固定的保留早饭,而做馏饭好吃的师傅,是是令人津津乐道的。

  另外一种取材简单却深得我心的食物就是凉粉,也是家乡端午的保留项目。凉粉本身不难做,红薯或土豆粉以固定比例与水搅拌,煮熟冷却即可,切条切块随意。难得是调料,有近十种。芝麻酱要从拣芝麻开始,用簸箕盛起、平铺、慢抖、挑选,把墋(音陈三声,指食物中沙土)清除干净,清洗、晾干、炒制、压碎、兑水,至此,香味扑鼻了。在我姐姐做这项工作的时候,其他事情可以做好多了。芥末,不同于现在买的管状芥末膏,店铺买来的是黄艳艳的芥末粉,但是生的,要熟了才能用。这个也十分特别,将芥末粉以水和之,凝固在碗底,从灶里找一块最旺的炭放到另一个碗里,快速加一点水,将芥末碗倒扣其上,炭火被水一浇瞬间激起的热量扑到芥末上,将其煨熟。辛辣扑鼻,真是过瘾。第三样必不可少的调料是卤,水中加蛋液、黄豆、盐、酱油、味精、淀粉等,最后以热油浇之。除去这些,其他的相对简单了,黄瓜切丝、葱切小段、蒜捣成泥、辣椒泼油。忙到这时,起先做好的凉粉也已晾凉成形,终于可以吃了。

  其实,大街上小摊上,也可以买到现成的凉粉,但唯有家里做的,才有节日的味道。就算父母没空,我和姐姐两个人也可做三个小时,做出一家人的美味。父母大汗淋漓回到家中,居然有人人都喜欢的凉粉可以吃,开心地笑了。

  其实,关于端午的记忆,除去民俗的,就是生活的艰辛了。我们跟着父母到水田里插秧,但爹担心我们的安全,我们只是站在路边看着他们在水田里劳作,一筐特地从姑姑家拿来的晋祠大米秧子,一排排整齐地插在水田里,还要火眼金睛地发现其中的稗草,拔除。麦收的季节是不是也快到了?练习镰刀的用法,忍受麦芒刺破胳膊的疼痛,把一排排的麦子割倒、捆扎、抱到平板车上、拉到场院里去。然后,城门外宽阔的场院里,彻夜亮着百瓦的大灯泡,轰鸣着脱粒机的声音,大人们忙着脱粒,孩子们吵闹着穿梭着跑来跑去。然而,现在想起来,却突然不能肯定那到底是脱麦子还是脱稻子?一年两次,应当都有吧。是什么样的具体时节,已经有点模糊了。而火热的日子,就是每天都感觉在希望之中,播种、收获、吃饭、长大。

多年以后,很多的记忆无非是吃饭、劳动,但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积累的温暖。端午又将至,那些点亮粗糙生活的粽子、凉粉、五色线、点雄黄,小小的东西,带来大大的满足。如今,有些习俗成为非遗得到了更好的传承,有些味蕾的记忆却只属于自己。就象那些曾经的日子,只能敝帚自珍。

庞彩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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