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阿婆
发布时间:2025-01-13
阿公阿婆是我们这里对爷爷奶奶的方言称呼,我是八十年代的留守儿童,很多时候父母的缺位由阿公阿婆补位。阿婆如水,温柔慈爱,给我们留下太多爱的细节,不时怀念。
人工暖脚宝
阿婆年轻时两个孩子夭折,这个伤痛让她在此后养育后辈时格外谨慎。比如为防我感冒,就动了很多脑筋。她缝制的可随时添、卸的肚兜,伴随我到初中。小时畏寒,冬天穿得再多,入睡前仍手脚冰凉。我睡在阿婆的脚头,阿婆用手揽我脚入怀,这温暖像电流,从脚底漫至全身。我逐渐长大,可倚靠的暖脚神器很多,可没有任何一样能像阿婆的暖脚宝催人入梦。我上了大学乃至参加工作,还常常赖到阿婆的脚头睡一晚,邻居们都羡慕我们婆孙情深,也笑我长不大,他们却不知这种温暖难寻,让我安心。
樟脑丸味的水蜜桃
2003年,我到上海读书,偶能回家。每次回家,我把从大城市搜罗来的新奇零食带给阿婆,阿婆变戏法似的给我做好吃的。我们都不善言辞,常常仅互相对坐,我看我的书,她看我。就这样,也很美好。那时候,她七十多岁,可能记性已不太好,时不时想起专门给我珍藏的好物。有一次她竟从衣柜里找出一颗水蜜桃,说这是那年院子里结得最大的水蜜桃,她藏了好久,谢天谢地没有烂掉。我当着她的面,一口一口地把那颗浸润了樟脑丸味道的水蜜桃艰难吃掉,她看得心满意足。2004年夏天的那个水蜜桃,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。
不懂事的砧板
我参加工作不久,阿婆脑出血。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,远远地窥探阿婆呆坐屋檐下的样子,感觉天塌了。我们都极力维护她的体面,当做没有看到她不受控制的嘴角漏出来的食物,也不在意她摇摆的走姿。但疾病对阿婆的击垮好像就那么一小段时间,慢慢地阿婆就会自嘲“幸亏瘫的是左边”,拒绝了叔叔的照顾,坚决和阿公自己生活。我去看她,她张罗着给我做饭,一切好像回到从前。可是她左手拿着的砧板不受控制地倾斜,上面的土豆块一块块地掉落,我看着又想流泪,阿婆悻悻地笑说:“这没用的左手!”不知怎的我的眼泪也收回去了,脱口说:“这不懂事的砧板!”两个人相视大笑,仿佛疾病和烦恼都已远去。
不用长大的孩子
2010年秋天,阿婆住院,情况危急,我和长辈们轮流照顾她。大多数时候,阿婆都陷入昏迷,偶尔清醒,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和我们聊天。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聊天,就是她难得清醒的一瞬间。她说:“小孩子怎么到这样的地方来,难为你了。”我拼命揉搓她的手,希望药液能快快进入她身体起效,也希望不争气的眼泪不要掉,给她生的盼望。彼时,我已二十六七岁,在外婆眼里,却还是孩子。时间一晃十多年,马上不惑,我不做孩子也十多年了。
阿婆给我的爱无穷尽,很难一一言说。她不识文字,却让我做读书人。她平凡如尘埃,却给我一片如天羽翼护我成长。她一生坎坷,尝遍了生活的苦,却永远不悲不叹,教人乐观向上、善待身边人。今年的清明,不似往年落雨淅沥。给阿婆阿公的坟头献了花,默默地说了几句体己话。昨晚,梦见阿婆给我铺床,带我去看她种的芍药,床铺绵软,芍药芬芳,都是仿佛可触的温暖。
(作者:泮玉燕)